28、手表_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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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手表

  沈晏凛回家的时间接近凌晨。

  他从车上下来后手插在兜里走得很慢,就像他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倚在桌上对着白板上磁扣贴着的几张模糊照片缓慢吸掉了半包的烟。

  万州的十月正是桂花的时节,到楼下的小路时更是明显。那花气清甜入肺腑,冲淡了他胸腔里躁郁的烟气,又勾起了下午时在案发现场的记忆。

  他抿着唇深出了口气,默着脸色快步走进楼道。

  家里的人还没睡。

  她像是也才回来不久,衣服没有换,脸上还带着妆,听见动静后从沙发上恹恹扭过头来,望着他,不说话。

  沈晏凛沉默脱下外套,半晌,平静问道:“怎么不去洗澡?”

  “刚回来。”她的声音很淡,“下午有点事情,耽误到工作进度了。”

  沈晏凛坐到她身边无言点头,隔了片刻,又低声问:“今天好点了吗?”

  裴旖无声看着他的侧脸。

  他是在问昨晚被困在酒店的事。可到了眼下这个夜晚,他们都心知肚明,她好或不好,都已经不是因为昨天晚上。

  片晌之后,她不答反问:“有进展了吗?”

  沈晏凛抬眼。眼前人的眸底平静幽深,他们隔着一种难言的氛围静默相视,仿佛试探,又仿佛忍耐。忍耐着克制住追根问底的冲动,忍耐着不去触及恋人内心里始终不愿敞开的空间。

  “还没有。”

  最终他转回脸靠进沙发里,沉淡声音封存了原本应有的情绪:“明天可能会叫你过去聊一下。”

  “我?”

  她没有很惊讶。

  “嗯。”

  或许是担心追问下去会令他为难,她安静片瞬,很平静应声:“好。”

  身侧的人嗯了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指腹轻轻碾着,仿佛在隐晦表明态度:“明天看时间一起吃个午饭。”

  对方反手握了下他的,反倒是像在安抚他:“我先去洗澡。”

  她弯腰去捡踢到茶几下的毛绒拖鞋,短款的薄荷色针织衫随着她的动作露出半截腰际,光洁白皙。

  沈晏凛靠在沙发上垂眸看着,眼前倏然浮现出照片里那张背上的暧昧痕迹,压制了整个下午的心绪瞬间被引燃,涌得他喉咙紧涩发窒,鬼使神差抬手覆了上去。

  从他认识她起她好像就一直是这样瘦,腰比他的手掌宽不上多少,凸起来的脊骨会有点硌手。欢爱的时候他喜欢单手控制住她的腰,看着她纤纤细细地晃动着沉迷,轻而易举激发潜藏在他骨子深处所有的施虐念和占有欲。

  他曾在许多个夜晚在那张白皙背上流连着留下印记,从后颈,到腰线,激烈的亲密,疯狂的爱意,那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隐秘享受。他想把她带给全世界看,又吝啬地想将她藏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些痕迹会在这样一种场合下被公之于众。

  他更加想象不到,这一次他也是旁观者。

  身前的人回过头来,眼底露出茫然。沈晏凛恍惚中回过神来,拽下来她的衣摆,低声道:“明天换件长一点的。”

  裴旖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向阳台。她从杆子上拽下来浴巾,顺着面前的玻璃瞟向客厅里的人,他正盯着她的梳妆台,表情晦暗不明。

  她收起视线,回身走进浴室。

  沙发上的人沉眸望着桌上几瓶香水。又隔半晌,水声响了起来,他起身走过去,低头拿起一瓶掀开了盖子。

  浴室的门缝缓缓闭紧了。

  隔天裴旖请了假。

  早上沈晏凛醒来时她装作还在熟睡,他在身后安静抱了她一会儿后下床洗漱。直到听见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来手机,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缓慢输入:「江城五零三连环杀人案」。

  页面轻轻闪动,加载出来的标题一个比一个有诱惑力:「天才理工生缘何沦为杀人狂魔」、「从学霸到杀人犯,原生家庭的影响有多可怕」、「他四年连杀六人,收藏被害人随身物品,用香水标记现场,最终难逃法网」、「江城特大连环杀人案嫌疑人顾某失踪两年,现法院宣告其死亡」——

  裴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深郁阴影。

  屏幕照片里的是张模糊的年轻脸庞,唇角的弧度浅淡肆意,长形的眼睛里透着股淡漠的锐气,面目间有种只属于二十岁少年气的清瘦俊朗,让人很难能将他与变态杀人狂联系到一起,更像是言情小说里学生时的男主角,清俊外表下压着暗沉沉的锋芒。

  她隔着屏幕与那双眼睛对视许久,最终,她清除掉浏览记录,关上手机坐了起来。

  她起来洗漱,吃早餐,做清扫,在临近中午的时间出了门。

  今天沈晏凛把车留给了她。她从包里掏出来钥匙解开车锁,弯身打开车门时,动作意外停了片瞬。

  驾驶座上放着个黑色的方形礼盒,掌心大小,上面束着白色蝴蝶结。她身体微微顿了下,平静脸上并没有过多惊讶,坐进来拆开盒子,里面是部上个月刚发布的智能手表。她恍惚间想起从酒店回来那晚他的脸色不佳,抿着唇一直不说话,直到她强打起精神跟他说了几遍自己真的没关系,他抬起脸无奈看了她半天,最后拥住她揉了揉她的脸,说要给她买块儿童手表,防止她以后再走丢。

  裴旖紧攥着盒子撑在方向盘上怔怔低着脸,许久之后,她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

  仿佛做出了重要的决定,再抬起脸时,她眸底那片瞬的恍惚神情已经消散无息。她冷静发动车子,柔和脸庞映在后视镜中,棱角平静而犀利。

  桌子对面的男人无声观察着她身上这种矛盾的气场,少顷不动声色打量之后,伸出手来:“市刑侦队,陈枃。”

  “你好,陈警官。”

  打过招呼后裴旖落座,面前的茶杯里丝丝缕缕冒着热气,将眼前人不苟言笑的面庞显出几分氤氲:“简单问你几个问题。”

  裴旖点了下头:“好。”

  “你跟楚翘是什么关系?”

  她淡声答:“现在是同事,以前是大学校友。”

  “你跟她在公司里的交集多吗?”

  “不多。”

  “在大学里呢?”

  “也不多。”

  “也就是说你和她认识很久,但其实并不熟,是这样吗?”

  “是。”

  对方深深看她一眼,片瞬之后,继续发问:“前天晚上凌晨一点钟时,你在哪里?”

  “在家。”

  “你是几点回家的?”

  “十二点左右。”

  “那之前你在干什么?”

  “我在公司附近的酒店,跟客户吃饭。”

  “谁可以证明?”

  “我的同事。”

  “你的同事全程都和你在一起?”

  她略有停顿:“没有。”

  陈枃随手掀开手侧的文件夹,紧接着问:“见过这条丝巾吗?”

  眼前的人低头看向他推过来的证物袋,神色里窥不出丝毫端倪,回答却冷静而模糊:“好像见过。”

  陈枃盯着她的脸:“什么时候?在哪里?”

  “大学的时候。”她的目光停留在桌面的袋子上,语气平静留有余地,“这应该是楚翘的丝巾。”

  陈枃略微眯起眼睛,话里有话:“你的记忆力很好。”

  她淡定回:“我有一条这个品牌的同款。”

  “那你怎么一眼辨认出这就是她的那条?”

  “因为左下角的刺绣,好像是她的英文名字。”

  男人神色不明地拿手指轻轻碾着证物袋的边沿,又问:“你的这条丝巾还在吗?”

  “这是很多年前的款了。搬来万州时我扔了很多东西,应该是没有了。”

  “你刚才说你跟死者并不熟?”他倏又转了话锋。

  “是。”

  “可是她的手机里存着你的照片。”

  这是她走进房间以来最长的一次停顿,但也不超过两秒钟:“什么照片?”

  陈枃不答反问:“你曾经与死者之间有过过节?”

  面前的人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里幽深莫测。片晌之后,她淡淡回道:“是。”

  “具体什么事情?”

  她再次静默,半天后,开口答道:“校园暴力。”

  他继续追问:“你是施暴方还是被施暴的一方?”

  “被施暴。”

  “是因为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平淡:“这个你应该去问施暴的人。”

  对方短暂沉默:“这件事情最严重的时候到了什么程度?”

  她的脸上看不出痛苦的回忆神情,只有一副轻描淡写的淡然:“施暴者被学校开除。”

  “楚翘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角色?”

  “她参与的不多,没有被开除,也没有受到处分。”

  “你觉得她也应该受到惩罚,是吗?”男人微妙替换着她话里的概念。

  “不是。”她表情淡漠,“我不会一直活在过去的记恨里。”

  “你已经完全放下这件事了?”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没有,只是不会去动用情绪。”

  “所以你和她在公司里还能和睦相处?”

  “表面上会过得去。”

  “最近你们公司有关于你的一些传言,跟你大学时的事情有关。”对方有意停下,给她反应的时间,“你想过这些传言是怎么发生的吗?”

  她不回答,他便继续:“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传言之后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她沉默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盯着她的脸,身体略微向她的方向前倾,呈现出一种压迫的姿态:“你知道她手里有对你不利的东西,一旦曝光会打破你现在的生活,会让你恐惧重新陷入过去的境地,我说得对吗?”

  桌子另一侧的人安静望着他,片刻之后,忽然无声笑了一下。

  “不对。”

  陈枃极轻微地皱了下眉。他不太喜欢她这种反应,冷静中带着淡淡的讥嘲,令人一时很难分清局面到底是谁在掌控。

  “关于我的传言,你所了解到的全部是假的。”裴旖往后靠进椅子里,半笑不笑的语气难明真实情绪,“我没有理由因为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而恐惧。”

  这世上能令她真正恐惧的只有那些真实发生过的,隐秘在幽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吞噬着她的血阴暗滋长的,被她谨慎伪装着藏起来的。

  人们习惯于统称那些东西为秘密。那些秘密,是另一个裴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为我安利的小天使们(TT)(词穷的秃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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